命運之輪·逆 — 霹靂火,空氣在顫抖,仿佛大地在燃燒。

如果上天成為罪惡,大地必將燃燒。

— 旭

宙斯成為第三代諸神之王,不死金身和為所欲為的能力,在沒有可卡因的神界,就只有讓追逐女性作為唯一還可以引起快感的消遣。畢竟「權力是終極春藥」亨利·阿爾弗雷德·基辛格,Henry Alfred Kissinger,1923年5月27日 — 2023年11月29日)。沒人知道宙斯有多少女人,多少子女。但他和仙女普盧圖的偷情,不僅讓他差一點丟掉了王位,也帶給他一個孽子 — 一個惡魔中的惡魔。

燃燒的大地

宙斯廢黜了父親,並且將父輩的提坦神打入冥界。宙斯的母親蓋亞,不滿自己的子女在冥淵受屈,在阿佛洛狄忒的幫助下,孕育了堤豐(Typhoeus / Typhon / Typhaon / Typhos;希臘語:Τυφωευς / Τυφων / Τυφαων / Τυφως;意謂「爆風」和「冒煙者」,台風的來源)堤豐應該是蓋亞和原初神,代表冥淵的塔爾塔羅斯(Tartarus)的兒子(赫西俄德,神譜),也有說法他是克洛諾斯的後代。

瓦茨拉夫·霍拉爾(Wenceslas Hollar),堤豐

堤豐的形象是一個蛇形巨人。他的肩膀上有一百個蛇頭, 可以發出火燄和恐怖的聲音。他是一切暴風之父。

Strength was with his hands in all that he did and the feet of the strong god were untiring. From his shoulders grew a hundred heads of a snake, a fearful dragon, with dark, flickering tongues, and from under the brows of his eyes in his marvelous heads flashed fire, and fire burned from his heads as he glared. And there were voices in all his dreadful heads which uttered every kind of sound unspeakable; for at one time they made sounds such that the gods understood, but at another, the noise of a bull bellowing aloud in proud ungovernable fury; and at another, the sound of a lion, relentless of heart; and at another, sounds like whelps, wonderful to hear; and again, at another, he would hiss, so that the high mountains re-echoed.

他的雙手充滿力量,他的雙腳不知疲倦。從他的肩膀上長出了一百個蛇頭,一條可怕的龍,長著黑暗閃爍的舌頭,從他那奇異的頭顱中的眼睛眉毛下閃爍著火燄,當他瞪大眼睛時,火燄從他的頭顱中燃燒起來。他所有可怕的腦袋里都有聲音,發出各種難以言喻的聲音;它們一會兒發出諸神都能聽懂的聲音,一會兒又發出公牛狂傲不羈的怒吼聲,一會兒又發出獅子無情的聲音,一會兒又發出像麥穗一樣的聲音,美妙動聽;一會兒又發出嘶嘶的聲音,高山都在回嚮。

— 赫西俄德,神譜

堤豐的另一個形象:三體惡魔(three-bodied daemon),雅典衛城博物館

堤豐和上半身美女下半身蛇的怪物厄客德娜希臘語:Ἔχιδνα,「美女毒蛇」生下了地獄犬(Cerberus;古希臘語:Κέρβερος,拉丁化:Kérberos)勒爾納九頭蛇(Lernaean Hydra)等很多怪物。在白天撕咬普羅米修斯的高加索鷹(Caucasian Eagle)也是二人的後代。特洛伊戰爭期間攻擊特洛伊祭司拉奧孔(古希臘語:Λαοκόων,羅馬化:Laokóōn)的海蛇也是他們的後代。

在經過了十年提坦之戰後,獲勝的宙斯分派好諸神所司,開始了自己經典偷情的游戲。他把自己最厲害的武器霹靂火藏在一個山洞中,去找海洋仙女(古希臘語:Ὠκεανίδες,Ōkeanídes)普盧圖(古希臘語:Πλουτώ)幽會。普盧圖可以帶來豐沛雨水澆灌大地,因此也是農作物豐收的象徵。

霹靂火在洞中散出煙氣並冒出火星,將白色的山崖燻得漆黑。蓋亞於是指導堤豐盜走了威力無窮的霹靂火。堤豐於是開始掀起狂暴的颶風。諸天混亂不堪,星宿錯位,其中一些隕落海中。日、月同時出現,但被堤豐擊敗。堤豐還將波塞冬的戰車拽出水面。

堤豐不知道如何有效使用宙斯的霹靂火,他揮動霹靂火並沒有實質效果。但是霹靂火的威名令諸神喪膽,他們變幻為各種飛禽走獸,倉皇逃往埃及。其中天後赫拉變為白母牛、太陽神阿波羅(Apollo)變為鷹,眾神的使者赫耳墨斯(Hermes)變為朱鷺,戰神阿瑞斯(Ares)變為魚,狩獵和貞潔之神阿耳忒彌斯(Artemis)變為貓,酒神狄俄倪索斯(Dionysus)變為山羊,工匠和火之神赫淮斯托斯(Hephaestus)變為公牛,阿波羅和阿耳忒彌斯的母親勒托(Leto)變為老鼠。牧神(Pan)變作上身為羊,下身為魚的糢樣 — — 這就是摩羯座的由來。

性愛之神阿佛洛狄忒驚慌地躲進幼發拉底河。此時才發現忘記了兒子厄洛斯,於是又上岸找到兒子。為了防止母子再次失散,她將兩個人的腳綁在一起,化為魚形,再次潛進河中。事後宙斯將阿佛洛狄忒化身的魚,升到空中成為南魚座(Piscis Austrinus/Piscis Australis),而她和厄洛斯的化身,綁在一起的兩條魚則成為雙魚座(Pisces)

Edouard Toudouze,Eros (Cupid) and Aphrodite (Venus), 1872.

劫持歐羅巴

天下大亂之時,神王宙斯已經離開了普盧圖,又去追逐新的獵物歐羅巴。歐羅巴(古希臘語:Εὐρώπη, Eurṓpē)腓尼基(Phoenician)的公主。她是被宙斯誘奸的伊奧(古希臘語: Ἰώ)的後裔。

腓尼基屬於古老的閃米特(Semitic)海洋文明,起源於地中海東部的黎凡特(Levant)地區,主要位於現代黎巴嫩。他們的文化從現代敘利亞的阿爾瓦德延伸到現代以色列的卡梅爾山,覆蓋了現代黎巴嫩的整個海岸。 腓尼基人擅長貿易、航海。從塞浦路斯到伊比利亞半島,他們通過貿易和殖民擴展到整個地中海。

腓尼基地區,圖中綠色部分。

為了得到歐羅巴,宙斯化身為白色的公牛,混在歐羅巴父親的牛群中。白色公牛通體雪白、牛角閃閃發光。當歐羅巴和她的女伴們在田野中採花時,公牛口中吐出一朵紅色的藏紅花(Crocus sativus),吸引歐羅巴來到公牛的身邊。宙斯引誘歐羅巴騎上牛背,背起她狂奔,來到克里特島(Crete;希臘語:Κρήτη,羅馬化:Kriti / Crete;古希臘語:Κρήτη,羅馬化:Krḗtē),受到了克里特島國王阿斯特里翁(希臘語: Ἀστερίων)的歡迎。

宙斯向歐羅巴透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在完成神道+人道的天地陰陽交歡大樂章後,宙斯送給歐羅巴一條赫菲斯托斯制作的項鏈和三件寶物:青銅自動防衛機塔洛斯(Talos)、善於追蹤從不失去目標的獵犬拉埃拉普斯(Laelaps)和從不失手的標槍。得意的宙斯為了紀念自己的艷遇,後來將自己的白牛形狀,提升到天空成為金牛座(拉丁語:Taurus)。並以歐羅巴的名字命名歐洲大陸。

提香的,歐羅巴的強姦,1562

And gradually she lost her fear, and he
Offered his breast for her virgin caresses,
His horns for her to wind with chains of flowers
Until the princess dared to mount his back
Her pet bull’s back, unwitting whom she rode.
Then — slowly, slowly down the broad, dry beach —
First in the shallow waves the great god set
His spurious hooves, then sauntered further out
’til in the open sea he bore his prize
Fear filled her heart as, gazing back, she saw
The fast receding sands. Her right hand grasped
A horn, the other lent upon his back
Her fluttering tunic floated in the breeze.

漸漸地,她失去了恐懼,他
用他的胸膛,誘惑處女的愛撫、
用他的角為她纏上花鏈
直到公主敢騎上他的背
她寵愛的牛背上,卻不知道她騎的是誰。
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沿著寬闊幹涸的海灘 —
宙斯先是在淺淺的波浪中
他那虛假的蹄子,然後大步向外走去
直到在海上馱著他的戰利品
當她回頭凝望時,心中充滿了恐懼
快速後退的沙灘。她的右手抓住
一只角,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
她飄動的外衣在微風中飄揚。

— 奧維德(Ovid),變形記·第二卷(Metamorphoses Book II)

費利克斯·瓦洛頓 (Félix Vallotton),歐羅巴的強姦,1908 年

宙斯強姦了歐羅巴之後,讓阿斯特里翁幫自己代持,娶了歐羅巴,並撫養了自己和歐羅巴的兒子米諾斯(古希臘語:Μίνως,羅馬化:Minos)、拉達曼迪斯(古希臘語: Ῥαδάμανθυς)薩爾珀冬(古希臘語:Σαρπηδών)。有關歐羅巴和她的後代,以及那些寶物的故事,我們後面還會敘述。

歐羅巴來自腓尼基語EROB,意思是太陽落山的地方,並成為歐洲的名字。另一種說法是,作為對伊奧被綁架的報複,克里特人綁架了歐羅巴。畢竟,伊奧被宙斯追逐中,變成了母牛。在歐羅巴的故事中,宙斯變成了公牛,相似的情節構成了事件的對稱性,隱喻了兩者之間的聯系。

克里特的黎凡特人非常崇拜神牛。克里特文明也被稱為米諾斯文明(Minoan civilization;德語:Minoische Kultur)大約開始於公元前3500年,傳承的是兩河流域蘇美爾文明,並傳播到希臘。因此歐羅巴的綁架,也隱喻了歐洲文明的誕生。

克里特島出土的青銅

在大量的商貿開始之前,人類的文明傳播主要是戰爭,其次是瘟疫、自然災害造成的大遷徙。

在諸神逃難,大自然崩潰的時候,享受完魚水之歡的宙斯,發現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到神的王座了。

重整乾坤

失去了霹靂火的宙斯,遠不是堤豐的對手。在第一次戰鬥中,堤豐用他的蛇身纏繞住宙斯,奪走了宙斯的武器 — — 鐮刀,並切斷了宙斯手腳上的筋腱。堤豐來到喀利喀亞(Cilicia)科里西亞(Corycian)洞穴,將宙斯的筋腱藏在一張熊皮里,讓母蛇德爾菲涅(Delphyne;希臘語:Δελφύνη)看守。

宙斯於是尋求牧神(古希臘語:Πάν,羅馬化:Pán)的幫助。此時歐羅巴的弟弟卡德摩斯(古希臘語:Κάδμος)在尋找姐姐的途中遇到了宙斯。宙斯於是讓卡德摩斯扮成牧童,潘找來牛羊,宙斯自己再次假裝公牛混入牛群中。卡德摩斯吹起牧笛,吸引堤豐前來。

藝術從來不屬於政治,她是自由之神,創造之母,但卻是權力的羈絆。權力可以支持藝術,但是藝術只會瓦解權力。堤豐忘記了革命家的使命,他將霹靂火藏匿於山洞中,趕來欣賞卡德摩斯的笛聲,並提出與卡德摩斯比賽。如果卡德摩斯贏了,便可以娶除了赫拉以外的任何女神。

有一個版本是說赫拉嫉妒宙斯生出可以超越父親的雅典娜,她向蓋亞、烏拉諾斯和提坦神祈禱,希望能給她生一個比宙斯更強大的兒子。她拍打地面孕育了堤豐,並將嬰兒交給蛇蟒撫養,堤豐長大後成為挑戰宙斯的神。

卡德摩斯便說自己的豎琴更為高雅,但是需要宙斯的筋腱來作琴弦。於是堤豐交出了宙斯的筋腱。宙斯不僅恢複了神力,而且趁著堤豐沉夢於藝術的胸懷里時,趕去盜回了霹靂火。

當宙斯取回他的霹靂火。卡德摩斯停止了演奏,這樣堤豐清醒過來,沖回洞穴,他發現霹靂火消失了。惱羞成怒的堤豐在世界上大肆破壞:堤豐的許多獸頭開始吞吃動物,河流化為塵土,海洋變成幹涸的陸地,大地也「荒蕪」了。

魯本斯 勝利女神為美德英雄加冕 約1615/1616 布面油畫 203×222cm 德國德累斯頓历代大師畫廊藏

此時,其他眾神“在萬裏無雲的尼羅河上移動”,宙斯徹夜等待即將到來的黎明。勝利女神尼姬(希臘語: Νίκη,「勝利」;拉丁字母轉寫: Nike) 「責備 」宙斯,敦促他 「站起來,做你自己孩子的衛士!」(Nonnus, Dionysiaca 2.205–236 (I pp. 60–63))。但宙斯靜靜地等待黎明來臨。當第一縷陽光照燿大地時,堤豐怒吼著向宙斯發出挑戰。堤豐堆起高山作為城垛,用他的無數野獸之身向宙斯發射了一輪又一輪的樹木和岩石炮彈,但所有炮彈都被摧毀,或被吹到一邊,或被躲開,或被扔回給堤豐。堤豐用洪水試圖澆熄宙斯的霹靂,但宙斯卻用 「如刀的凝固氣流」砍下堤豐的一些手,並用霹靂火燒毀堤豐更多的 「無窮無盡的手」和一些 「數不清的頭」。堤豐受到四面狂風和 「冰凍的鋸齒狀冰雹」的攻擊。

蓋婭試圖幫助被燒傷和冰凍的兒子堤豐,但是無濟於事。最後,堤豐倒下了,宙斯大聲地嘲諷反叛者,告訴堤豐他將被埋葬在西西里島的山丘下,再立一塊墓碑,上面寫著:「這是堤豐的墳墓,大地之子,他曾用石塊擊打天空,霹靂火將他燒毀」(Nonnus, Dionysiaca 2.553–630 (I pp. 84–91))

Mount Etna

堤豐被埋葬在西西里島(Sicily)埃特納(Mount Etna)火山下。在赫西俄德的記載中,堤豐引起了埃特納火山爆發。

於是,當宙斯舉起他的霹靂火,雷電交加,他從奧林匹斯山一躍而下,擊中了他,並燒毀了他身上所有怪獸的奇異頭顱。但當宙斯徵服了他,用鞭子抽打他時,堤豐被扔了下來,變成了一個殘缺不全的殘骸,巨大的大地發出了呻吟。在山頂昏暗崎嶇的峽穀中,雷電被擊打時噴出了火燄。大片大片的大地被可怕的蒸氣燒焦,融化了,就像錫在坩堝里被人的技藝加熱後融化一樣;又像鐵,是萬物中最堅硬的,在山穀中被熾熱的火燄縮短,在神聖的大地上被赫菲斯托斯的力量融化一樣。即便如此,大地也在熾熱的火光中融化了。宙斯惱羞成怒,把他扔進了廣闊的地獄之淵(Tartarus)。除了諾托斯(Ancient Greek: Νότος。南風之神)、玻瑞阿斯(希臘語:Βορέας,北風之神)和清澈的仄費羅斯(古希臘語:Ζέφυρος。希臘神話中的西風之神),從堤豐吹來的都是潮濕的狂風。這些都是上天賜予的風,是人類的福;但其他的風在海上吹得很不穩定。有些風在霧蒙蒙的海面上肆虐,用它們邪惡、肆虐的狂風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災難;因為它們隨著季節的變化,吹散船只,摧毀水手。在海上遇到它們的人,根本無法抵擋它們的禍害。還有的狂風在無邊無際、繁花似錦的大地上肆虐,破壞了人們居住的美麗田野,塵土飛揚,狂風大作。然而,當祝福的眾神完成了他們的勞作,用武力解決了他們與泰坦爭奪榮譽的鬥爭之後,他們在大地的激勵下,請求高瞻遠矚的奧林匹斯神宙斯統治他們。於是,宙斯將他們的尊榮分給了他們。

— 赫西俄德( Hesiod),神譜(Theogony) 853–867

堤豐的故事來源於蘇美爾神話。公元前三千年晚期的蘇美爾詩歌《盧加爾-埃》(Lugal-e)。詩歌講述了美索不達米亞英雄之神尼努爾塔(Ninurta)與可怕的怪物阿薩格(Asag)的戰爭。阿薩格與堤豐一樣,是大地基(Ki)的可怕後代,它日益強大,挑戰著尼努爾塔的統治。阿薩格最初取得了勝利。而尼努爾塔與宙斯一樣,是以狂風和洪水為武器。就像赫西俄德在《神譜》中所描述的那樣,在戰鬥中,阿薩格和尼努爾塔都放火焚燒了大地。最終尼努爾塔擊敗了阿薩格。

尼努爾塔(Ninurta)用他的霹靂火(thunderbolts)與有翼的安祖(Anzû)戰鬥,尼尼微宮殿浮彫

公元前二千年早期的阿卡德史詩《安祖》(Anzû)講述了尼努爾塔與挑戰者安祖的戰鬥。安祖也像獅子一樣咆哮,是毀滅性風暴的源頭。尼努爾塔在山坡上消滅了安祖,並用暴雨和洪水沖刷安祖所在的土地,就像荷馬讓宙斯用雷電沖刷堤豐所在的土地一樣。

堤豐和刑天一樣,擊打天空,而刑天至今還在揮舞巨斧砍向天空。兩個反叛者都有旺盛和不屈的鬥誌,從不承認神界的王。

Vazduh trepti, kao da nebo gori
Sprema se oluja…

空氣在顫抖,仿佛大地在燃燒。
是啊,暴風雨就要來了。

— 南斯拉夫: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Валтер брани Сарајево),1972年。IMDb: tt0069452

旭,2023年12月5日-6日。2024年5月16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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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walk on the roof of hell, Gazing at flowers. - 此世,如行在地獄之上,凝視繁花